番外兽（程卓，上）

    程卓不喜欢小孩。

    郝嘉生下西西后，男人们都羡慕魏衡，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西西，逗西西玩儿；唯有程卓，对此完全不感兴趣。

    程卓第一次抱西西，是在西西刚学会爬不久的时候。

    那天，苏誉鸣照常放西西在爬爬垫上练习爬行，她爬啊爬，不知怎么的就爬到了程卓旁边，抓着他的裤脚，仰头看他——

    都说女孩长相随父亲，但西西却长得很像郝嘉。

    别墅有一本郝振带来的相册，里面全是郝嘉小时候的照片，程卓也曾偷偷翻看过；西西那一双乌黑眼睛，又大又亮，简直小郝嘉的翻版。

    程卓看着底下拉扯自己裤脚的西西；最终还是把她抱了起来，重新放回了一旁的爬爬垫上。

    然而西西没一会儿又爬过来拉他的裤脚了，咧嘴冲她笑，仿佛在同他玩游戏。

    那时西西八个月大。

    等她大一点后，她会抓着程卓的裤脚，爬到他怀里去。

    有时候会咿咿呀呀同他聊天，虽然他压根听不懂她说啥；有时候她会晃着步子把他拉去奶粉罐面前，然后抓着自己的奶瓶拍拍桌子；有时候她就是单纯的在他身上爬啊爬，就像她在其他几个男人身上一样。

    程卓不知道西西是脾气好还是性子迟钝，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冷漠。

    这在后来苏誉鸣那个儿子出世后，更显露出来。

    那个孩子极聪明，不管是第一次翻身、抬头、爬……还是叫爸爸mama都西西早很多；而且他还会看菜下碟，知道程卓不怎么爱理他，便更亲近别的几个男人。

    西西和那孩子对比起来，实在有点……憨。

    有一次，西西摊开手递了一个糖果给程卓。

    程卓以为她是要给他吃，尽管不爱吃糖，还是剥了糖纸塞进嘴里——

    结果西西看着他，眼眶忽然就红了。

    泪珠在她眼里打转，她像是竭力想要忍住，却最终没忍住，忽然一下子大哭出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程卓。

    “她那是让你帮她剥糖纸。”苏誉鸣闻声过来，见西西哭得伤心，赶忙另外又剥了一个糖给西西，随便笑了一句程卓，“你是不是没带过小朋友。”

    程卓皱眉。

    小朋友什么的，他其实带过的。

    佑琳就是他一手带大的。

    那时他十七八岁，她三四岁。

    因为他们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选择了自杀，他不得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。

    那时他也算是个孩子，不是没想过把人送去福利院。

    可当他带她去福利院，看一圈里面的生活，里面的孩子后；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，最终没忍心把人撇在那样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把她带回自己的住所，又跟家里要了些钱，请了保姆来照顾她。

    但保姆只会做工资分内的事。

    佑琳一个三四岁的孩子，骤然失去母亲，夜夜做噩梦，每晚闹得他也跟着睡不着。

    加上她身上还有很多不知从哪儿习来的陋习。

    那几年，程卓光是忍耐她，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耐心；以至于以后，他看着什么样的小孩子都喜欢不起来。

    但西西却似乎依旧喜欢程卓。

    那天他误吃掉她的糖果后，她居然也不气恼；仍旧找他玩，抓他裤脚，爬到他身上爬来爬去，有时候她还会大方地分他一个糖果——

    不是要他剥的，是真的分给他。

    因为她会冲他眨眼睛，摊开另一只手，告诉他，她还有一个糖果。

    程卓也开始有点嫉妒魏衡了。

    这里五个男人，郝嘉最偏心魏衡不说，魏衡居然还得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——

    程卓第一次想到“可爱”这个词时，自己都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从没到自己有天会用““麻烦”、“讨厌”以外的词来形容孩子。

    而他似乎也正一点点变得喜欢起孩子这种生物来；除了西西，连带看苏誉鸣的崽儿也觉得越来越顺眼。

    渐渐的，他忽然意识到，也许他也想要一个孩子。

    可郝嘉呢？她会愿意生下他的孩子吗？

    魏衡在她心里有不一样的地位，苏誉鸣是她名义上的老公，她或许不介意生下两人的孩子，

    但其他几个男人呢？

    程卓曾经可以采取近乎逼迫的手段让郝嘉妥协，让她和他保持关系；但孩子——

    在这方面上，他做不到。

    如果两人要有一个孩子，她希望她是打心底想要的。

    可郝嘉会吗？

    自从几个人住到一起后，她对他全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，仿佛多他一个不多，少他一个不少。

    魏衡如今公司的老总看上了他，想让他做乘龙快婿，为此郝嘉没少吃醋。

    但其他男人的醋，程卓没见郝嘉吃过，尤其是他自己。

    因为生意场上应酬，他有时候也会被报道出一些莫须有的绯闻，但郝嘉从来不会过问那些绯闻的女主到底是谁。

    有次报纸就在她前面，她看到了，就那么若无其事的翻到下一页，继续找她想看的内容。

    程卓想，郝嘉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吃他的醋，不会好奇、介意他是否和别的女人有牵扯；直到他碰到了他前女友——

    事情发生一次度假之后。

    西西四岁生日时，郝嘉带着两个孩子和五个男人一起去夏威夷度假。回程的时候，程卓在VIP候机室，遇到了一个人，他的前女友——Stel。

    很多年没见了，她发福了一些，但依旧漂亮且充满活力，她和一个男人一起，那应该是她老公。

    那也是一张让人熟悉的面孔；程卓用一阵，才记起了这是她以前的追求者，他没想他们居然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她看上去很幸福，整个人和他交往时，很大差别。

    “虽然那位女士很漂亮，但我还是得提议你一句，人家是有老公的。”旁边的人忽然轻轻捅了捅他胳膊。

    他转头就看到郝嘉，但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，只是单纯的提醒。

    程卓皱眉，没答。

    那边，Stel已经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诧异，是她乍见到他的表情；她似乎用了好一会儿确定没看错，才朝着他起身走来。

    “真的是你？我还以为看错了。”　Stel笑，“来度假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程卓简洁地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和——”她又看着一旁的郝嘉，等着他介绍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程卓皱眉。

    正不知该怎么介绍时，郝嘉轻轻把手挽在他胳膊上，朝对面的女人微笑，“你好，我是他……爱人。”

    那天，Stel和他在机场寒暄了几句便赶着上飞机了。

    “前女友啊？”Stel走后，郝嘉破天荒地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女人通常都有敏感的直觉，哪怕他什么都没说，她已经什么都猜到了。

    “曾经差点儿和你结婚了那个？”她又问，“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？”

    程卓就那么看着郝嘉，想从她满是八卦眼睛里找出些许吃醋、在意。

    然而郝嘉却误会了。

    她以为他不想回答，摆摆手：“算了，当我没问。”

    程卓于是抓了他的手：“你想听故事？可以。但我也想听故事，比如你和蒋乔当初为什么分手。”

    郝嘉挑挑眉，没说话。

    上飞机后，却拿着酒和他一起进了卧室。

    分手这件事并不复杂，

    程卓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讲述完了。

    前女朋友Stel同他一样也是华人，什么都好，美丽得体，优雅知性；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交往到决定结婚，一切都很顺利。

    Stel是丁克族，同程卓一样不想要孩子，但却能接受若琳的存在。

    这样一个女友，对于程卓而言，近乎完美得无可挑剔。

    然而，就在结婚前一个月，Stel因为阑尾炎生病住院，出院后，忽然提出了分手。

    分手地过程很平淡。

    那天他们去吃午饭，在她最喜欢的餐厅。

    他们一边吃着，一边谈论着自己的一天，甚至在盘子空了之后点了甜点。

    就在等待甜点的时候，Stel忽然提出结束这段关系，理由是她觉得他不够爱她——她在住院做手术的时候，他依旧接受工作上的安排，选择了出差

    “可那确实只是一个小手术。”程卓，“如果你希望我留下陪你，你应该告诉我；我可以推掉工作的。”

    Stel却苦涩地笑了：“你果然还是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都要对方要求才能做到，那便不是爱情。”她说，“实际上，你也从没说过你爱我，你一直那么冷静，理智；我一开始确实欣赏你这一点，但现在我发现，我没有办法接受我将和这样一个你一起步入婚姻。”

    然后她开始陈述自己的理由。

    从她住院，他缺席；然后倒推，曾经她被困在电梯，他冷静地告诉她不会有事，却在之后没有过多安慰体贴的举动；再倒推到曾经的桩桩件件……

    程卓冷静地听她陈述完，才发现，自己原来是那么糟糕的一个男朋友。

    近两年的关系即将画上句号，他不是不可惜的；他试图打断她的陈述，为自己辩解。

    可她一直在强调爱不爱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他就不明白了，婚姻里为什么一定要有爱？能相互尊重、欣赏，理解还不够吗？

    他不爱她，难道就做不好一个男友，一个丈夫？

    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，难道要犯傻到像某个自杀的女人那样？

    程卓突然间兴味索然，同意了Stel的分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