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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皆靠挖山上的野生药材为生,村小人少,但凡哪家有一点点小变化,都要议论上半天。 最近,全村炸开了锅——有两人突然就寄居在了山神庙中,不知道是何时闯入村中! 村人怕是歹人,便纠集全村所有壮汉,一共六名,集结上山,包围山神庙。待踢门入内,问明原委,才晓得:来的两人,真是可怜! 闯入村中的是一男一女,年纪皆轻,却都命不好。女子面容姣好,却红颜命薄,病得很重,据说男子带她去了好些地方求医,医馆都不收……收她就怪了!也不瞧瞧和她作伴的男子,那男子整张脸就是紫痂,太可怕了,看起来就像无面怪一样。因为医馆不收女子,男子心急,便背着女子上山来,采药亲自给女子治病。 函江村人心地较善,同情这对男女,给两人搭了两间房,送来些口粮和家当。 年轻男女便在函江村住下来,村人时常见着男子烧火做饭,采药熬药,给女子治病。女子也常常熬药做贴,给男子敷面,她对他既不嫌弃也不害怕,注视他那张痂脸的目光,总是温柔的。 函江村人感慨,这对小夫妻真真做到“不离不弃,相依为命”。 但不出一月,函江村人全觉出端倪:男子对外称呼女子,喊的是“大小.姐”,道的是“我家小.姐”如何如何。女子也未曾喊过男子“郎君”,都是直呼他的姓名。 更有好事者,夜里偷偷窥看,发现男子和女子,晚上是分房睡的。 这对年轻男女,并非夫妻,而是主仆。女子是某家闺秀,流落至此,男子是她的仆从,一路跟随。 原来不是“夫妻情深”,而是“忠心耿耿”! 日子长了久了,村人总能见着这对主仆,同坐在屋前的大石头,沉默无语。两人不是头靠着头,也不是肩挨着肩,隔着半尺距离并坐,身体不做接触,各自发呆。 …… 水银莲坐在石头上,石面的触感湿润冰凉。她来函江村已经三个月了。这段日子出乎意料的难熬,她的病情比想象中严重,并未太快恢复。她日渐消瘦,尤其是四肢,几乎只剩下骨头。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苍白憔悴,精气神大不如从前。但李霆则不同,比她幸运太多,遭了那一场火后,李霆不仅得了神功,而且有了神力。脸痂已脱落殆尽,起先还留有些许因子,后来痂印迅速淡化消失,恢复他本来的容貌——仍是位俊朗英气的小哥。 两相对比,水银莲愈发觉得命运难辨,举步维艰。偏这村庄偏远隔绝,太过寂静,令她愈发胡思乱想起来。有时候想着难过,又焦灼,就出屋坐在石头上透气。 李霆若没有上山采药,手头不忙,就会陪她同坐。 李霆捕捉到水银莲眼里的焦虑,告诉她,“你的病已经转危为安了,只是要有起色,还需要长时间的调理,不是一日之功。”她不要急,慢慢来,他有信心将她治愈。 水银莲望着前方,不置可否。 屋前方是三亩池塘,种的莲藕。这个季节,不秋不冬的,藕未熟,莲花已作枯枝,一杆杆突兀在池中。 李霆猜测水银莲是望见莲枯,触景伤情,便安慰她道:“我们今年来得晚了,听王伯说,盛夏的时候,这里人都会来这塘里采莲子、莲叶入药。圣况空前,我们明年也能见到。” 水银莲轻笑,道:“这村统共就丁点人口,还'盛况空前'!”她微微摇头,“前几年,我倒是在宫里见过真正空前的采莲。” 四年前,唐帝不顾前方战事吃紧,举办莲宴。水星河主持cao办,耗资万千,在宫中扩建御海,种莲三千品三千株,裁芙蓉色宫装九百条,命九百少女宫人着新装入御海。娇娥与莲花一色,不辨何处是花,何处是人,只闻清平歌声,从莲海中阵阵传来。当时水银莲在现场,反感厌恶,掉头离开,那一阵子,她真是恨极了自己的名字,烦透了莲花,听见有人喊自己“莲娘子”,就火冒三丈。国要破山河要亡,南国婵娟,却只知道日夜唱着采莲之曲。 水银莲数度想改名,尤其在爹娘互相残杀后,这念头攀至高峰。她本来都已想好要改成什么名字,换作何种身份,哪知水星河突然就伏法了。 水星河死后,水银莲才发现自己感情的复杂,念想大转,觉得莲花其实也是自己的一部分,不再厌恶莲花,不改名字也罢。 水银莲冲李霆笑道:“其实明年若有机会,看看采莲也好,我是喜欢的。” 李霆点头,他就猜到她喜欢莲花,不然也不会面上转晴,露出笑意。李霆轻道:“其实,明年……”他口中没有再说下去,心中续道:明年,想要看真正盛况,也是有机会的。 有很大机会。 李霆脸上的伤痊愈后,就常以上山采药为借口,出村联系敖人。他行动无踪,迅速如风,无人觉其异样。 李霆重新联系上敖廷,起初,敖帝对李霆这数月失踪,颇为不满,但后来见他练了神功,办事比从前更卖力迅速,便重新器重李霆。 广阳破后,南进轻松数倍,若能再得力些,最早明年就能攻克唐都。 敖帝已许李霆,一统当日,就封他做越王。李霆心想,最早明年,天下太平,他就能在王府里植万柄芙蕖,涵光照影,讨水银莲欢喜。 “乌云又来了。”水银莲忽然道。 李霆旋即仰头望天,见团团黑云,成群结队从天边逼过来。他应道:“要下雨了。” 水银莲摇头,“下不下来的。”之前反复几次,都是乌云压顶,闷了一阵,最后雨都没下下来。她双目注视着天空,风起云涌,活跃且近在咫尺,仿佛抬手即能摘云。 水银莲伸手去摘,却听见塘中扑哧一声,吓她一跳。李霆立即站起,右手按剑,警觉上前。不一会儿,他从池塘里揪出一位小家伙——是个小男孩,最多不过六岁,满身泥泞,不住求饶。 水银莲将小男孩上下打量,面生,他也不是函江村人。水银莲审问男孩,“说,你躲在池塘里做什么?” 男孩双膝立软,下跪告诉原委:他是邻村孩童,贪玩误入函江村池塘。 水银莲听完,呵道:“撒谎,老实交代!”函江村靠山偏僻,方圆二十里都没有邻村。 男孩先是一楞,继而哭出声来,告诉水银莲:他是流民,城破父母丧亡,他逃往途中与叔婶失散,误入函江村。因为害怕陌生人,有防备心,所以刚才才编故事。 水银莲思忖再三,男孩叙述详细,并无破绽,好像这回不是撒谎了。 李霆却道:“他还在撒谎。”他解下腰间剑,未拔鞘就按在男孩脖颈上,命男孩老实交代。 男孩交待起真相,反倒眼睛贼溜,不哭也不求饶了。 男孩名叫苏克,虽然年纪小,却是个不受欢迎